编者按 西安眼科年会落下帷幕,年会期间在最新一期的《视界》杂志上看到惠延年教授的新作《方向感》,拜读后深感获益。借此平台分享给各位眼科同行,在前辈的激励中,我们找寻着自己的方向…… 封面图:与德国科隆大学KlausHeimann教授(中)和BerndKirchhof教授年在爱丁堡。 作者:惠延年教授 医院眼科,全军眼科研究所教授。眼科学国家重点实验室学术委员会委员。《中华眼科杂志》顾问、《中华眼底病杂志》副主编辑。《国际眼科杂志(IJO,IES0)》主编、多种国际杂志审稿人。 导语:人生路,从医路,时时要有方向感。看清自己在时空、社会、人际和业界中的坐标,认准自己的方向。不必急功近利,只须从容前行。总会走到一个个目的地。 现代都市里高楼大厦林立,天空狭小,车流拥堵,难见日月星辰。都市中生活的人,熙来攘往,行色匆忙,以车代步。许多人没有或失去了方向感。遇到问路的,不要讲东西南北,分清左右就不错了。 我的方向感却极好。这是我从小行路习成。在旷野上,太阳就是永远的方向。即便在多云或阴天,天空最明亮的方位总是太阳的所在。天长日久,我的心中时时有一颗太阳在运行,我知道它到了那里。我小时生长在唐河县城东十里的一个村庄,在三五里远的邻村上过初级小学,每天早学、上下午课要走三个来回,因为没有干粮,要回家喝稀饭。后来又在县城上了两年高级小学,住在离学校三里的城北村姑妈家。除了每天的三个来回,每个周末还有姑妈家和我家之间十五里的来回。在十一岁以前,总是饥肠辘辘的我,独自在旷野里走了多少里路哇。那可不是村村通公路的时代。这个时代晚了我一个甲子。我家在一条官道边。官道,是为当官的坐车坐轿子用的。我不知道从唐河走出的大哲学家冯友兰先生是否走过。我很小就听乡亲们传说冯先生是中美双料博士,学贯中西古今,当年省亲,县太爷八台大轿恭迎。我现在还在反复品读他的中国哲学史。其实,说的官道就是一条土路。村庄之间的道路,有牛车轱辘印就是大道。地头田间土埂就是小路。为了走捷径,不走官路走小路。这样对方向感是个考验。不过,走的次数多了,就成熟路了。更有挑战性的一个考验是过年时的走亲戚。作为长子,这便是我的任务。外婆和舅舅、姨妈和另一个姑妈,都在远近的村庄,要不走冤枉路,必须时时知道大方向在那里,脚下的路要怎样走。要走过一个个陌生的村庄,每一个都是眼前的小目标,先认准它的方向。路总是曲折的。走曲折的路,才能达到目的地。在严寒的冬季,大地覆盖着雪霜。当太阳从偏南的东方地平线上升起,阳光穿过淡灰色的雾霭,温暖渐渐包围了我,行走的步伐也加快了。 图:与导师蔡用舒教授(左)和何志平教授在西安。 我在少年时也经常下地干农活,但上学求知才是正事。“万般皆下品,惟有读书高”的旧说法,也可以从正方向作解。知识就是方向。求知欲就是终生的方向感。人生之旅在于学习。我从小就喜欢念书。无论是课本,还是闲杂书籍,只要上面有字,我都会认真地读。在灶下一手添柴烧火,一手秉书观看。我母亲常告诉我,要爱惜字纸,不可随便糟蹋,不要惹了天上文曲星。这也许是我爱读书的成因。我父亲是个寡言人。我能记得他留下的其中一句话是“艺多不压身”。这使我愿意学习接受各种知识和技艺。我后来明白,世界上的事物和人类获得的知识都是相互联系的。人的大脑有足够的潜能对其容纳综合和运用。在阅读习惯之上,我还有主动记忆的习惯。不排斥对任何知识的记忆。几岁时记下的珠算口诀、“一退六二五”十六两制口诀等等,滚瓜烂熟,遇到数字,立时得出。中学时每天的课程,晚上躺下会全部默记。观刈麦、卖炭翁、岳阳楼记之类,一直熟记于心。我在唐河高中时的大小考试,几乎全部满分。在大学时,我在听讲的间隙,同时用脑回想整理刚才讲的内容,因此在下课时已经基本掌握。没有为考试开过夜车。这些都是因为专注于知识、喜爱各种知识的缘故吧。 图:年10月为加拿大视网膜脱离患者完成玻璃体修复手术 世间三百六十行,行行出状元。是说人类社会需要各种行业;我为人人,人人为我;人生只能干一件事;只要干一行爱一行,都能干出名堂。慢慢长大,上了中学,将来干什么,渐渐有些憧憬,但也不明晰。就业是人生的方向。选择和热爱适合自己的行业,也是方向感。可我的这个方向感不强。出于我的家境,父亲希望我初中毕业学个职校之类,可以减轻家庭负担。但我的老师说,按我的成绩,是北大清华的料,或许科技大学。在高二的暑假前夕,学校里突然出现了一位青年军人,原来是上届的学长考取了哈尔滨军事工程学院,放假回校“显摆”。看他军装革履,英姿焕发,又听说什么都是发的,还有津贴。心想竟有这等美事,能上军校才好。次年毕业前几个月,不停的有事。先来了空军招飞的,面试以后,有些看上我,但我已近视,复查两遍视力不过关。现在宇航员都准许做屈光手术了。若准分子激光早出现30年,我的人生将是另外的方向。失望的时候事情又有了转机。说第四军医大学招生组早来了,提前招保送生。校方为了提高高考成绩和升学率,成绩拔尖的不推荐。这自然引起招生组的不满。经过几个回合的交涉,我被作为搭配入选。我走上学医从医之路,没有生动感人的故事,不用煞费苦心查阅招生大纲,属于被招生。得来全不费工夫。 图:行走在漠极村。遂得七言诗一首。“夏至日前游漠极村天亮子丑交接时,戌时苍穹散明辉。最北极点非北极,五十三度半北纬。江水划开黑土地,两岸松林本相依。可恨瑷珲一纸书,百万沃土割外夷。慈禧胭脂黄金换,金沟长眠风尘女。百年耻辱难冲洗,清风林下深吐气。金鸡起鸣天晓白,神龙应天当腾飞。 古云不为良相,便为良医。不能当官为民做主,治病救人也是很好的职业选择。古时还有儒医之说。文人自有能力阅读中医典籍,通得医道。职业是人生的方向。敬业爱岗就是方向感。医学的对象是天地之间社会化的人类。人类是宇宙中最复杂的系统,百亿年宇宙演化、四十亿年地球生命进化开出的花朵。但人类也很无知渺小脆弱。医学综合了自然和社会的各种知识。医生应是最具爱心、最有才智的精英一族。大医精诚,说的是医德好,医术精。大医精诚就是医者的大方向。时时奔向这个方向,岂非有自豪感、壮烈心、才情有所用? 我对自己学医从医是欣然受之。既做就做好吧。从三年级医学生开始,每次假期回家,我就成了赤脚医生。凭几盒银针、常用中药方剂加减和几种西药片给乡亲们治病。暑假大热天,我家满院子都是人。我汗流浃背,一一应对,自然不受分文。一位大妈关节痛,一定要我多下几针“透透气”。不可思议的一个例子是,一位中年老表说病了三个月,药吃了一箩筐不好,无法劳动养家。我给他扎针,送服了半片药,人回去了。等寒假又来,他跑来看我。说那天扎针吃药,走半路上就出了毛毛汗,到家病全好,秋季整天干活不累。我回想,那片药其实就是阿司匹林。信任真的能治病!许多年之后,家乡有个传言。看风水的说,他家的坟地没沾上官运,就是个“绵羊卧地”,出名医。这“阴阳仙”其实是我一个亲戚,应知道我属羊。不过,在南阳的地面上,离我家数十里远的邓州穰东镇,占尽了风水。东汉末年真的出过世界级大名医,他就是被后人尊称为“医宗之圣”的张仲景。他在所著的融理法方药于一炉、开辨证论治之先河、形成中医思想体系的《伤寒杂病论》序中写道,“上以疗君亲之疾,下以救贫贱之厄,中以保生长全,以养其身”。其仁心仁德仁术,不啻为医者万世楷模。作为故乡两千年的后来者,当效法之。 生活工作毕竟不是豪言壮语。要面对和做的事都是具体的。会受到时空、环境和社会制约。我在校学医时受折腾不少。到陕南搞“四清”一学期,搞“少而精”教改,不久就是文革爆发。刚学内外科,眼科学没有上过。方向在哪里?审时度势、好自为之,是人生遇到乱局的方向感。就是要找寻该做可做之事。有些人批斗学术权威,我目不忍睹,何不“大串连”,行万里路。于是经三峡,上韶山,黄埔登船观南海,冰城冒雪看北国。讲“复课闹革命”了,我医院见习。我接生过三个婴儿,就是那时所为。乱局旷日已久,也有方向迷茫时。看不到前途。这样经过十多年。但路总要走。在西南边陲,我曾整天在傣家村寨治疗恶性疟疾。组织过一个医疗小组给边防战士巡回医疗,做透视、化验,宣传防病治病,走遍了中缅边境十几个站点。一位连长的父亲得了白内障,白色的,视力很差。我就在卫生室用煮过的器械做“金针拨障”。刀片是刮脸刀撇下的一角,“金针”是一个回形针改制。混浊的晶状体被压在玻璃体腔下半部,他生活能自理了。在边境自卫还击作战时,我带领一个医疗组从河口转运伤员到昆明,连续半月,少有合眼。一次运送一位高位截瘫战士,小火车翻山越岭,颠簸摇晃,伤员头部不能稳固。我们轮流用双手捧着固定,整夜坚持到天明,伤员得以平安转院。我被记上三等功。现在每次看到同行们在非洲、在老少穷边地区工作,一种亲切感油然而生。我懂他们。 人生路上总有大小十字路口。人生路是折线。关键的转折点决定人生轨迹。走对这些转折点,更要方向感。走过了,回不去。没有回头路。不要说如果。不会有来生。不要后悔,没用。只能把握现在,迎接未来。走出家乡农村、到西安学医上军校、文革十年乱局、又回到西安念研究生、接着走出国门,又回来服务国民,这就是我随时改变的方向和形成的折线。我相信不少同行、或者后来人的路线类似。在滇西边陲后期,在我疑虑此生难道如此之际,忽被调到军医学校,原来是已经上调工作的同学想到了我。打仗运伤员回来,我决定报考研究生。说综合考试内容是高中数理化,是为照顾文革中的学生吧。备考时,我用两天时间复习了当年18本的一套自学丛书,一小时一本。我的考研成绩名列前茅。当我穿过白云、飞越秦岭之时,是向北的方向,向高纬度的方向。我知道,壮士一去兮不复还。不会再回到原来的时空。 人不可无师。韩愈《师说》,“古之学者必有师”,“择师而教之”。从医后或读研,或留学,指导教师很重要。名师出高徒。导师就是方向;择名师就是方向感。名师不只是传道授业解惑。名师所在必有深厚的学术积淀和氛围,成为学生的发展空间。有可能站在巨人肩上望远前行。我考研的导师是蔡用舒教授,3年间他只招了我一个。他是南京大学毕业留美多年的,和钱学森等一批回国。他逐字修改我的论文,6遍。由他和国外友人推荐,我获评年度美国外科学会“国际客座学者”,受邀在旧金山菲尔蒙特酒店与吴阶平先生同桌赴宴。我回国后,跟随他进入《眼科全书》编委会。我真正从事眼科,全是他的指引。年,我决定弃“官”(大学教务处长)留美时,导师有两个选择。一个是波士顿Schepens研究所,但导师不是他本人,是一位美籍菲律宾人。一位就是StephenRyan。我选择了后者。我从师于他并终生获益,已写在《师情友情三十年》一文中。在年起,我还在德国科隆大学师从KlausHeimann教授将近一年。他是国际顶级眼外伤专家。在他担任JulesGonin学会主席时,力推并优待我加入了这个汇集全球最著名眼底病专家的学会。在两年一次的会议上,我与他们直接交谈,得到本领域最新学术技术发展动态。也因此去过爱丁堡、开普敦、雅典等名城。像国家的改革开放一样,个人走出国门,必将开拓视野。与导师建立的良好关系,是一条与世界连接的纽带。作了20多年的导师,我也带出了百名博士硕士,也曾愿望能“惠及”同门。 医学知识与实践千头万绪。如何学习入门与提高?实践中遇到的问题就是学习的方向;带着问题学就是方向感。抓着一个问题,搞清楚来龙去脉,收获它。我的办法是收集阅读文献,写综述。我至今发表综述与述评类文章近百篇。读了,又下功夫总结归纳议论,学得扎实难忘。作为二次文献,自己的学习收获既能与同道分享,又能作为临床应用和科研的基础。我从业的首篇综述发表在34年前,是关于眼外伤玻璃体积血与眼内细胞增生问题,这个问题伴随着我,一直是我的主要研究方向。紧接着我又写了玻璃体膜、视网膜新生血管和光凝、视网膜下新生血管与光凝治疗、玻璃体替代物及其临床应用等专题,这也是30年前的事。这些课题也一直是我最专业治白癜风医院北京哪能治疗白癜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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